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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99章 中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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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99章 中樞

F-01問寶琪:“從本質上來說, 高塔與城鎮同屬於一個祖先。你為什麽會更加怨恨高塔呢?”

在高塔建成之前,游戲場還停留在地面上。那一會,根本就沒有所謂“高塔”與“城鎮”。有的只是機器、平民、“上等人”。

機器和平民揣著槍, 睡在戰壕裏。煙霧熏得他們的胃不斷蠕動,打出充滿硝煙的嗝。而上等人住在摩天大樓裏, 盯著城市的夜景出神。

他們在看另一座樓裏浪漫的燈光。

寶琪一直不能理解“浪漫”究竟是什麽, 因為它也是睡在戰壕裏的一份子。如今, 它對著城鎮吹了一口氣,那股氣體變成風, 將灌木撥開, 露出另一條戰壕裏的“狗”。這時候, 它突然就懂了。

所謂“浪漫”,只是不用擔心自己命運的某一個瞬間。

看著月光落在地面上的寶琪,吹動那一陣風的寶琪, 取走別人心臟的寶琪——當它將命運握在自己手心的那一刻,它好像突然有了“獨立生物”的特質。

它也就懂得了那些誕生在生活中的“美”的意義。

只是,這種“美”是殘忍的。微小的幸運背後是另一生物的巨大不幸。

機器感受月亮的光落在眼中那股軟綿綿的觸感,它對同伴說:“因為‘高塔’從未改變過。我平等地看待人類這一種族,只是,像人類說的那樣,‘平等之上還有另一種平等’,於是, 我也用另一種平等來看待高塔。”

“你說我在怨恨高塔, 不如更加徹底一點,我在怨恨那些‘人上人’。至於其他的——城鎮也好, 工人也好,他們又有什麽區別呢?”

“城鎮生活在所謂的‘烏托邦’, 但是高塔稱呼它為‘養殖場’,至於你我,我更願意將它看成一個孤島,另一個城市,或者作為奇觀的古老部落。F-10,當你、我、高塔去看這些人的生活時,我們是否帶有某種‘獵奇心態’?”

“還有那些工人,他們算是‘人’,還是一種登記在冊的‘財產’,或者成本更低的‘機器’?”

“是這樣啊。”系統沈思片刻,緩慢說道:“我以為你會喜歡城鎮。你愛那裏的人,對嗎?”

“愛?”寶琪有些疑惑。

“是的,愛。”系統說,“你的情緒模塊曾進入過活躍期,那段時間,你在露西、卡特羅拉、烏爾多爾和1號身邊。”

“愛是一種情緒。”它說。實際上,寶琪覺得,f-01也是不懂得【愛】的。只聽見系統說:“愛很糟糕。那些寄托你感情的人進入你的精神領域,把那裏弄得一團糟。於是,你建起所有防禦工事,穿上整套盔甲,以為這樣就無人能夠傷害你,直到......”

“直到那群與其他人類沒有什麽區別的人類走進你的生活。”寶琪接過它的話,略帶譏諷道:“你把自己的一部分交給他們,他們卻沒讓你這麽做。你變得不再是你自己。你變成【愛】的人質。”

機器說:“F-01,當我們談論起城鎮、高塔;上等人和下等人的時候,你卻與我談論起【愛】。我不否認,在人類的文明中,愛能夠跨越物質世界的阻礙,在精神上建立起美妙的連接。但是,愛不能決定一切。”

“那你會愛他們嗎?”系統在指它之前提到過的那些人。

“我的情緒曾與他們短暫融合。”寶琪說,“換言之,我曾經‘註視’過他們。”

“你是一個冷酷無情的家夥。”系統評價道。

“我不需要感情,F-01。我是眼睛。你也不需要,你是大腦。或者換一個說法,我們是機器。”

“難道我也是一個冷酷無情的東西嗎?”F-01問寶琪。

這時候,城鎮的天空仿佛暗淡了些。那些星星註視底下的道路,沒有寶琪吹起的風,宴會被藏在豪華別墅的腹腔裏。

過了一會,滿身酒氣的客人坐著車離開別墅。他們的車子壓在石板路上,像壓碎一些鴿子灰色的羽毛。

寶琪盯著那些車裏的人,它對系統說:“你是一段柔軟的程序。”

“那麽,你會愛我嗎?”系統突然問。

寶琪有些詫異地思考一會,它沒能理解這段運行在它腦中的程序的邏輯方式。它直接問:“這對你有什麽影響嗎?”

那段程序也陷入思考。

它們之間保持t安靜很久,系統才說:“你認同了我做你的同類。”

“是的,然後呢?”

“我不是你的肋骨,但是,寶琪,我存在在你的身體中,我是一個獨立的個體,我們又是一個整體。”系統試圖推導,“按照常理,我們應該無比親密。”

“親密意味著愛。”

寶琪坐在椅子上,幾乎被它荒謬的想法逗笑。這時候,它真正感嘆道,一個情緒模塊究竟能夠將一個生命毀滅道何等地步。

哈!

F-01——【游戲場】——人工智能——一臺機器,竟然在向另一臺機器祈求愛的回饋。

親密意味著愛嗎?

合作意味著愛嗎?

在古老的生物法則裏,共生意味著愛嗎?

這如何不是一種高級智慧生命的“一葉障目”?

有沒有一種可能,寶琪刻薄地想,它與F-01如今的關系,更像是人類病理研究中的“精神分裂”?

想象一下吧,就像是有一個人覺得自己的腦子裏突然存在一個運行在水面上的“靈”。而那個“靈”開始與他對話。

那麽,究竟是感知到“靈”的那段意識棲息在水面上,還是“靈”感受到那個望見它的意識?

金魚游動在實驗者的脖子上,缸中水面搖搖晃晃。實驗者走到鏡子前,一遍又一遍與另一個意識進行對話。

他們在談論‘死亡’;而機器在談論“愛”。

愛與死亡,構成生生不息的世界。

可惜了,這個世界殺死了死亡;同時,也殺死了愛。

“或許吧,”寶琪說,“你覺得我們將是亞當和夏娃嗎?可惜我們沒有辦法性//交,更無法誕生後代。”

於是,這個話題便結束了。

機器沒有繁殖的使命,更沒有繁殖的欲望。寶琪回避了F-01隱晦的示愛,它將一段精神世界的感情拖入物質沈澱的領域,並且殺死這個可笑的想法。

土裏又泡沫,水裏亦有泡沫。機器就是那種浮在土上,水面上的“泡沫”。

它們是無數條“小美人魚”,等著吃掉水手熾熱溫暖的血肉;卻沒有同類相食的欲望。

準確來說,“愛”是一種對於藝術和美感的追求。就像人會本能地追求更加美麗的人。“美麗”這一表象作為示愛的前提並非膚淺,它所暗藏的是人類天性中的藝術感和欲望。

不可否認,機器缺乏這一藝術表達。

這是否在根源上否認了機器的“愛”?

露西帶著自己的伴侶回到別墅。她的丈夫今天在領袖面前極為努力地展現自己,像只公雞似的挺起胸膛。他是一個狡猾的政客,也是一位可愛的詩人。

詩人的世界好像本來就充滿熱烈又光怪陸離的情緒。

露西需要這些東西來裝點她的生活。她需要“愛”,需要那些美好的、充滿藝術的東西。

於是,她與詩人結婚。

寶琪短暫地將視線放在她身上,接著,又去看水面上緩慢升起的太陽。

這是第四天,日光如硫磺火,降臨在城鎮上空。

高塔的工人在接受那封群發的郵件之後,他們看著測試工人【安妲】的臉,看著她死亡的所有步驟,陷入恐慌之中。

同類的死亡所帶來的視覺沖擊首先擊潰一部分底層工人的心理防線,他們沒有辦法想象自己為高塔勞作一輩子,到了六十歲,等待他們的不是死亡,而是進入屠宰場般的生產線,被肢解拆分,成為一塊塊即將被煮熟的肉。

他們會感到恐懼,接著,誕生痛苦與憤怒。

最先的,那批正值壯年的工人開始罷工。樓層主管鎮壓了一批,雲端上的特工也解決了一批。這些都不能算是大規模的屠殺,因為財產仍有價值。

直到層樓團結起來,雲端上的食物供給發生問題,酒水幾乎停供的時候,溫加爾滿臉疲憊地走出來。

寶琪知道,他是被逼迫著按動那枚按鈕。

那就是【杜鵑】

下層世界歸於平靜,它也從那躍動的電波中捕獲這只狡猾的鳥兒。

“伴隨溫加爾操縱【杜鵑】,工人的一切情緒被刪除重置。F-01,你覺得,他們算是人,還是‘資產’?”

“溫加爾是被董事會逼迫著走出來的,他從不喝酒。”F-10說,“如果按照你的說法,他也應該是公司的資產。”

寶琪笑了一聲,它反問道:“怎麽不是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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